[忘羡]蓝忘机梦游鬼境
二哥哥掉进了兔子洞（x）Wangji in Wonderland
一切归属原作者，我只有ooc和bug
回过神时，蓝忘机正走在一条长长的栈道上。
栈道两旁点满了密密麻麻的白色蜡烛，烛火静静地跃动。栈道之外皆是一片漆黑，往下望去，似乎深不见底。行路只此一条，前前后后只有蓝忘机一个人，雪白的靴子踏在老旧却结实的木板上，不发出一点声响。
蓝忘机凝神片刻，这才迈步继续向前。不多时，一阵清风拂起，几片细长的火红花瓣飘落到蓝忘机跟前，他认出这便是古书上记载的彼岸花。果然，前方一转，满目绚烂鲜红铺满栈道之外的空间，有花无叶，妖艳无比，接引出一道庄严中透露出阴森的城门。
门内乍然是另一般天地。行人熙熙攘攘，接踵摩肩，路旁尽是小商小贩，各种商品琳琅满目，商者高声叫卖，买者挑拣还价，稚子奔行其中咯咯直笑，老人颤巍巍前行，竟无碰撞跌倒，一派喧哗闹市之景，好不热闹。
蓝忘机面无表情地伫立其中，似是格格不入。突然，有一位本地人注意到了他，刹那间大惊失色，拿胳膊肘拐了拐身边的同伴，对着蓝忘机指指点点，那同伴一见之下更是震惊到失声惊叫，吸引来更多人的注意。仿佛整条街上的人都瞠目结舌地望着他，那些人的窃窃私语自然也躲不过蓝忘机的耳朵：“天哪，是活人？”“活人怎么会到这里来？”“怎么回事？怎么办？”“……”“等等，那个人是……”
听到最后一句，蓝忘机神色一动，往那方向看去，只见有二人低头交流片刻，随后一人疾步离去，另一人挤过人群，来到蓝忘机面前。
此人穿戴与蓝忘机颇为相似，一身素白衣冠，头上系一抹额，不过那条抹额与蓝忘机佩戴的卷云纹样不同，只是一条普通的白抹额。那人还未说话，蓝忘机已对其一礼，口中道：“前辈。”
那人面色一喜，笑道：“看来不用我解释，你已经明白了。”
蓝忘机道：“此处为死后世界。”
那人——那鬼道：“是。我生前是姑苏蓝氏客卿，因此一看你这模样便知道了，你是误入此地的蓝氏亲族子弟，便让我的朋友前去通知停留此处的蓝家人，他应该有办法让你回去。”然后挥手对四周围观者说道：“没什么好看的，散了散了。”
众鬼慢慢散开。蓝忘机道：“晚辈蓝忘机。”
那鬼睁大双目，道：“蓝忘机？含光君？你是青蘅君之子？”
蓝忘机颔首。那鬼笑道：“难得难得，我这就带你去见那位蓝家人。”
虽然心中已是隐约猜到“那位”是“哪位”，走近那间外貌熟悉到不可能再熟悉的栽满龙胆花的小筑前，蓝忘机还是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那鬼向面前的女鬼行了一礼，女鬼对他与他的朋友再三感谢，目送他们离开。再转过身来，望着比她身形高出不少、面容成熟俊朗的儿子，不知不觉已泪水盈眶，唤道：“阿湛。”
蓝忘机牢牢地盯住那张与记忆中别无二致的温柔脸庞，再听到那声睽别多年的呼唤，许久，才近乎哽咽道：“……母亲。”
她缓缓地抬起手，轻抚着蓝忘机的脸，触感冰凉又细腻，道：“我的阿湛长大了。”
蓝忘机道：“母亲……”却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眼眶发红，紧握双拳，又道一声：“母亲。”随即迈上一步，紧紧地抱住了她。
蓝忘机的怀抱温热，母亲的身体却毫无温度，然而两者都似乎丝毫意识不到这点，紧密相拥，胜过千言万语。
过了良久，蓝忘机似是有所察觉，抬眸望见一位男子出现在小筑前，面上波澜不惊，眼神却甚是温柔地看着他们母子。蓝忘机道：“……父亲。”
青蘅君向他颔首，那模样竟然比蓝忘机记忆中的父亲还要年轻几分，也要清俊几分，应是处于他的最佳年华。他道：“忘机，先进来吧。”
蓝夫人从蓝忘机的怀抱中挣脱出来，用衣袖擦擦眼泪，执起蓝忘机的手，领着他一步步迈向龙胆小筑，推开了那扇门。
蓝忘机又是半晌动弹不得，蓝夫人浅浅地微笑道：“快进吧，娘亲还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一家三口齐聚一堂，这番场面还是蓝忘机有记忆以来的第一次。两位已逝去多年，一人不知为何闯入此间世界，厮情厮景，具是心头思绪万千，无一成句。
还是蓝夫人先开了口：“阿湛，这些年，你还好么？”
蓝忘机点点头，道：“我很好。兄长也很好。”
蓝夫人还是那副笑中带泪的模样，道：“我知道。来到这里的姑苏蓝氏族人总会来拜访我们夫妻二人，这些年人世间的风风雨雨我们也略知一二，你们兄弟二人也并不容易。好孩子，你们做得很好。”
蓝忘机举目望了一圈房屋内部，与他儿时一个月才能见到一次的家居摆设一模一样，倒是同云深不知处被烧毁后重建的小筑略有差别，心念一动，道：“此处是……”
蓝夫人看出了他心中所想，笑吟吟道：“没错，云深不知处被烧后，它就到这里来了。本来大半个仙府都过来了，不过只有我二人长住于此，只留下这一间也足够。”
蓝忘机心中记下，只想待回去后再调整一番龙胆小筑的摆设。思及回去一事，青蘅君对他说道：“你的情况并无大碍，时刻到了自会归去。”
蓝忘机颔首表示明白，又问道：“父亲，有话需我转告叔父吗？”
青蘅君淡淡地摇头道：“该说的，生前都说过了。”顿了顿，也重复了一遍蓝夫人的话：“你们兄弟都做得很好。”
蓝忘机低下眼睫，耳垂有一点粉色。蓝夫人见了，心下欢喜不已，情不自禁地捏了捏，道：“阿湛还是一点儿也没变。”
耳垂更烫了几分，蓝夫人又捏捏他的脸，又摸摸他的头，玩得不亦乐乎，蓝忘机低垂的眼眸下波光闪动，几度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青蘅君出言阻止道：“好了，再这样下去忘机要不高兴了。”
蓝夫人道：“我的阿湛才不会对我不高兴呢。不过，忘机，曦臣，我还没唤过你们兄弟的字呢。真好听，你取得很好。”
最后一句是对青蘅君说的。蓝忘机抬起头，见父母静静地注视着彼此，两只手不知不觉间放到桌面上，重叠到了一起，空气中满是温柔缱绻，这是多么不敢想象也不可求的画面。
过了一阵，蓝夫人才对蓝忘机说道：“阿湛还不清楚吧，这里是死者离开阳间后、前去投胎前的中转之地，再往前走就是奈何桥。我死后停留于此，等到了你父亲，生前种种终于可以放下，于是我二人决定暂不去投胎转世，在此过起了夫妻生活，算是弥补一些遗憾。”
青蘅君更加用力地握紧了妻子的手，蓝夫人笑意盈盈地回握，另一只手伸过来抚摸蓝忘机的手背，接着说道：“像我们这样的人有很多，住在我们隔壁的夫妻俩，年纪轻轻便一同丧命，来到这个世界后还是携手四处游玩，过得好不惬意。”
蓝忘机终是没能按捺住那个一直浮在心间的问题，低声道：“父亲，母亲，我，想问一人下落。”
青蘅君与蓝夫人对视一眼，皆是露出了些许惊讶的神色。蓝夫人眨眨眼，道：“好呀。不过要阿湛先答应我一件事。”
蓝忘机产生一种熟悉地、即将被捉弄的预感，便听母亲道：“我还从来没听过你叫娘亲呢。叫一声，我就什么事都告诉你。”
蓝忘机：“……”
他的确从未用这么亲昵软糯地称呼叫过至亲。青蘅君脸上表情不变，眼神却带了笑意，对着妻子摇了摇头。蓝夫人也不催促儿子，耐心等待。终于，蓝忘机用微不可闻的声音低低唤道：“……娘亲。”
父母为他指引的是一处极为偏僻幽暗的山洞，洞前下了数道禁制。蓝忘机冲着洞内叫了几声那个名字，如泥牛入海，无人应答。不知父亲说过的“时刻到了自会归去”是什么时刻，他心中略有着急，竟然忍不住出手破了第一道禁制，忽听闻那个声音叫嚷起来：“喂喂喂！干什么呢！”
那个人解开了自己下的禁制，一见来人便脱口而出：“蓝湛？！你怎么在这儿？”
蓝忘机凝视着他，涩然道：“……魏婴。”
魏无羡仍是老样子，一身黑衣，一副笑脸。二人距离不远不近，互相打量着对方。死者的脸色本就苍白，他却比此间其他鬼更加苍白，蓝忘机疑心是因为终日困于这山洞中造成的。魏无羡应该也看出了蓝忘机的情况，啧啧称奇，说道：“活人竟然能到这里来，蓝湛，该说你运气好还是不好呢？来了竟然还特意找我，没想到啊没想到。找我干什么？叙旧？要不要进去我这儿坐一坐？先说好，你现在可没那个能力抓我回去。”
蓝忘机点头，跟在魏无羡身后步入山洞，眼神始终钉在他的背后，一刻也不敢眨眼。
山洞深处只有一张石床、一张石桌、一张石凳，除此之外，再无半点物品，令人难以想象这是那个生前呼风唤雨之人的死后居所。魏无羡用衣袖擦了擦石凳上的灰，邀请蓝忘机坐下，自己再大马金刀地往石床上一坐，道：“我这儿什么也没有，委屈含光君了。”
蓝忘机摇摇头，心中似有万语千言，却不知从何谈起。
好在魏无羡虽然看起来变成了鬼中隐士，话痨的本事还没丢——不如说他是憋得久了，突然见到一位不请自来的生前熟人，情不自禁便打开了话匣子：“我们有多久没见了？我算算……快十三年了吧？你长进不小啊，一来就破了我的一道禁制。哈哈哈哈你别紧张，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你不是本体在此，还能轻轻松松地把破禁制当敲门，我这是在夸你修为精进呢。说吧，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为什么要找魏无羡？这个问题父母也问过蓝忘机，他却回答不上来。最后父母只得告诉他：此人来到此间世界后，也不打听有没有牵挂的故人还停留此处，也不理会扬言要报复他的仇人，径直找了一处深山，便把自己封闭起来，自此再没有人见过他。
可是蓝忘机一分一刻也不想浪费，思绪飞转，提了一个疑问：“你，为何不去投胎。”
魏无羡挑了挑眉，道：“谁知道呢。”
蓝忘机道：“也不回应招魂。”
魏无羡道：“不是我自夸，只要我不愿，没人能招到我这个魂。”
蓝忘机道：“你，想一直留在这里吗。”
魏无羡道：“没错。”
蓝忘机忍了又忍，还是问道：“……今后呢？”
魏无羡道：“今后？你是说魂魄之力消散后吗？还能怎样，就那么魂飞魄散呗。”
他说得轻松，却听得蓝忘机面上毫无血色，刹那间心痛如绞。魏无羡问道：“蓝湛，你怎么了？”
“……”蓝忘机摇头道：“无事。”沉默须臾，还是将那句压在舌根下的话挣扎着说出口：“……魏婴，你可愿，跟我回去。”
魏无羡愣了一瞬，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没事没事，我只是想起了你以前的样子。真是跟从前一样一点都没变。蓝湛呀蓝湛。”
魏无羡道：“蓝湛，我问你，你知道死亡代表什么吗？”
蓝忘机想说：死亡即生命终止。然而他感到魏无羡想说的并不是这个粗浅直白的定义，于是答道：“不知。”
魏无羡道：“就知道你不知道，我来告诉你吧。”
“玄门中人见惯了死后还能说会动的东西，反而忽略了死亡的意义。哈哈哈哈，我这个鬼修来说这种话是不是很滑稽。我也是死后才明白。死亡意味着‘失去’，就在死的那一瞬间，此人与他周遭的一切关系都会自动结束。不管是曾深爱的人，还是曾痴迷的物，所有关联都会消失。一切都不再和自己有任何瓜葛，一切都将逝去。”
“邪祟不肯接受这点，则作乱人间，终究会被镇压度化。”
“生者不肯接受这点，则招魂问灵，然生死有别，不可能长久相伴。”
闻言，蓝忘机隐在衣袖下的手指微微一动，魏无羡没有察觉，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此间世界也不过一介中转之地，停留时间或长或短，最终都会离开，奔向来生。到了奈何桥上，再舍不得的牵挂也会一饮而尽、一忘皆空。“
“这么多年，我既不回应招魂，也不与死者为伍，切断一切联系，灵魂幽禁，不过是自知犯下大错，惩戒自身罢了。于是我终于明了。”
“——死亡是如此孤独。”
魏无羡说完，也是沉默不语了一阵，再换了个坐姿，看向蓝忘机的脸。蓝忘机面上唇上皆失尽血色。
“不……”
“什么？”
蓝忘机甚为艰难地道：“……不是这样。”
魏无羡道：“什么不是这样？”
蓝忘机从不擅长剖白内心，然而此时此刻仿佛有一股巨大的力量促使他说出口：“有人……永远无法切断联系。”
魏无羡怔然，敏锐而小心地问道：“那个，蓝湛，你说的这个‘有人’，是指你自己么？”
默然片刻，蓝忘机动作极为轻微地点头。
就像是母亲去世后。
就像是魏婴去世后。
绝大多数人失去至亲至爱时会痛不欲生，但时间会把悲伤化为缅怀送入他们的内心深处。可是，蓝忘机不是这样的人。小孩子不明白“母亲不在了”是什么意思，长大后读过很多书、到过很多地方夜猎，见过世间种种生老病死悲欢离合，待回到那间龙胆小筑之前，蓝忘机内心的某一部分，依然会期待那扇门打开。
魏无羡仿佛明白了什么，又仿佛什么都不明白：“你会到这里来……来找我……是因为……”
蓝忘机凝视着他，目光中似有烈火灼烧，又似一汪深潭，道：“魏婴，我……”
突然之间，他感到一阵强大的牵扯力，好似要将魂魄抽离此处，蓝忘机难得露出了可称惊慌的神色。却见魏无羡的面容渐渐模糊起来：“蓝湛，你该走了。”
蓝忘机用力伸出手去拉扯魏无羡的衣袖，却好像触碰空气一般，耳旁传来的声音也越来越小：“蓝湛，回去吧。回到现实世界去。你不会记得这里发生过的事，但是……如果你还留有一点印象……我希望……”
“忘机……忘机？”
蓝忘机睁开眼睛，眼珠瞬间从混沌变到清明，他道：“兄长。”
蓝曦臣看着端坐在草地之上、兔丛之中的弟弟，面上略有忧色，道：“忘机怎么了？你怎么会在这种地方睡着？”
这种事对蓝忘机来说当真奇异无比，他调息感应片刻，身体没有一丝一毫不妥，心中也并未有违和之处，于是回道：“无事。似乎……”
蓝曦臣问道：“似乎什么？梦到什么好事了吗？”
蓝忘机顿了顿，只道：“嗯。”
Fin.
“我把死亡看作是『失去』……就在死的那一瞬间，这个人与他周围的一切关系都会自动结束……不管是与自己曾经深爱的人，还是与自己过去痴迷过的东西，所有的关联都会消失……再也不会看到太阳、风，再也不会有黑暗与沉默……高兴、悲伤、幸福、绝望，一切都不再和自己有任何瓜葛，所有一切都将逝去……”
——出自《GOTH断掌事件》乙一
一个月前就构思好的内容直到现在才写完，写到最后已经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orz……不过想表达的东西都尽量表达出来了吧，大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