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羡]准绳 03
03.
“撒谎，绝对是在撒谎。蓝湛你看到了吗，我问金光瑶‘这么重要的证物你为什么现在才拿出来’，他竟然说‘因为我们检察方才找到不久，检验指纹也需要耗费时间，就在刚才我的助理才告诉我可以呈交了’，那副样子骗得过别人难道还骗得过经验丰富的我吗？他就是准备好在最后时刻放出来，好打我个措手不及。”
蓝忘机一坐进车里，魏无羡就喋喋不休地说开了，他“嗯”了一声，探身过去给驾驶座上的魏无羡系好安全带，然后抬眼看到后视镜里映出后座上还有一个人。
蓝忘机问道：“他？”
“嗯？哦，之前跟你提过的，温宁。温宁，这是蓝忘机。”魏无羡摆摆手介绍道。
温宁手忙脚乱地打招呼：“蓝先生，你、你好。”
蓝忘机对他点点头，再一丝不苟地系好了自己的安全带。看得温宁有些忐忑不安地思索要不要找一下后排座位的安全带。
魏无羡发动了引擎，再次强调道：“我有种直觉，那件所谓的凶器绝对有问题。”
庭审的最后，法官问被告方是否要针对这件凶器做质询，魏无羡大脑快速运转思考对策，无奈一时之间的确无法指出疑点，只好憋屈闷声道：“暂时没有。”于是法官宣布将证物收归入档，今日休庭。饶是魏无羡一贯自信到近乎自大的地步，此刻也不得不认真反思他是如何被反将一军的。
若是他的推断没错，金光瑶的确早就发现了行凶的水果刀，那检察方大可在庭审一开始便呈交上去，魏无羡依然对此毫无准备、无从反论。可他偏偏要让魏无羡有所准备的保安证人先进场，令其凭借巧言善辩获得陪审团占半数的支持，再突然发难，为的就是在心理上给予对方律师一击。
果然是个棘手的对手。
蓝忘机接他的话道：“嗯，去查一查。”
魏无羡与蓝忘机对话几句后已经平静下来，他稳稳地握着方向盘：“得再找洛冰河谈一次，看他知道些什么。”
蓝忘机表示同意，帮魏无羡分析道：“下次庭审，对方很可能将焦点放在作案动机上。”
魏无羡道：“那个几百年前的虐童事件。”
蓝忘机道：“洛冰河对此避而不谈。”
“沈清秋又什么都不记得。我现在简直怀疑金光瑶下一秒又能推出一个我们没发现的证人来告诉全世界虐童也是真的。我得承认，之前是我小瞧了他，我轻敌了。”
蓝忘机看向他，在外人面前忍住了摸摸头的冲动。
魏无羡仿佛有所察觉，飞快地看他一眼，眼底满满都是笑意，再目视前方正经说道：“不过沈清秋那边也不可能什么都挖不出来，我拜托了一位侦探朋友，他以前欠过我一个人情，希望能及时给我点好消息吧。”
车停到了路边，魏无羡回过头问道：“温宁，把你放在这里可以吗？”
温宁一看，已经到了他家附近，忙不迭地点头说没问题。魏无羡朝他道了句“今天辛苦啦”然后就摇上车窗开走了。留下温宁在路边愣愣地想道：“说起来，既然魏先生和蓝先生要一起走，为什么不在法院就捎上他，而是开出一段路后才接他上车？这位蓝先生究竟是什么人呀？对了，我还有些问题想问魏先生，可是刚才那气氛好像完全插不上话……”
有人说洛冰河浑身上下都是一种唯我独尊的气场，此话一点不假，就算是在看守所里面，他也过得活像一位帝王。探视室里，魏无羡的开场白还没说完，就已经有一位看守进来送茶，一位小弟为他点烟，还有一位狗腿完成了捏肩捶背的使命，安安静静地退了出去。
魏无羡忍不住和蓝忘机咬耳朵：“他这么干合法吗？”
蓝忘机的眉间几乎皱出一个“川”字，一字一顿地道：“行贿民警。”
魏无羡道：“这副架势太过天经地义，竟然害得我忘掉常识。”
玻璃窗对面的洛冰河猜到他两在说什么，嗤笑一声，灭掉烟头，闲闲地说道：“不要误会，我可没有收买过什么人。”
魏无羡奇道：“那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人格魅力？你们找我就是来问这种废话的？”
魏无羡无语，敢情他刚才的话都白讲了，只好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今天法庭上的情况你也见到了，实话实说，目前情势对我方并不利。我们来是想请问你还有什么能提供的线索吗？”
洛冰河道：“没有。”
魏无羡无奈提示：“你该不会忘了检察官拿出的水果刀上有你的指纹吧？”
洛冰河眼神冰冷：“没有就是没有，没做过的事我能拿出什么线索。查明真相不是你的工作吗？不然我雇佣你做什么？”
“……”魏无羡安慰自己，没关系，这样霸道的委托人也是有的。他纠正道，“我的工作是证明你无罪。”
洛冰河问：“有区别吗？”
“当然有，不过解释起来太麻烦，有这功夫不如商量正事。洛总，容我再提醒一次，我这边可是坚定主张你没犯故意伤害罪的，你也多少配合一点吧。可否再仔细想想，你的指纹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地方，难道就没有什么可疑之处吗？”
洛冰河终于思索了一阵，仍是摇头，不过他说：“如果我想到了什么就告诉你。”
魏无羡心知一时半会儿也急不来，点头补充道：“任何细节都可以。”
洛冰河扬起眉，可能是进入这个房间后第一次认真打量起对面的两个男人。隔着厚厚的玻璃和供以双方对话的孔洞，洛冰河看到他辩护律师虽然今日受挫，却未失其锐气，依然挂着成竹在胸的笑脸；另一人尽管打扮低调，但难掩其存在感——他听说过这位最近几年声名鹊起的年轻法官，也不知道这两位人物怎么会凑在一起来探视——只见他面上无波无澜，令人琢磨不透。然而阅人无数的洛冰河能够断言，这二人的表情里有着某种如出一辙的信仰。
魏无羡手指敲了敲桌面，又道：“关于你和沈清秋的过往关系，有什么能告诉我们的吗？”
洛冰河似笑非笑道：“魏无羡律师，你是真的相信我无罪吗？”
“……”魏无羡愣道，“事到如今还要问这个？”
“不是查明真相，而是证明无罪吗？”洛冰河玩味般的说道，“没错，你对我无罪一事深信不疑，但你对此是否为真相不置可否。很好，不愧是我找的律师。”
“……洛先生这不是很明白嘛。感谢你的理解。”魏无羡今天最后一次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欲言又止，与蓝忘机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皆是心中了然，无论如何，洛冰河铁了心要忽视那个话题。
既然如此，当初又何必在媒体面前说出那番话呢。
魏无羡站起身，蓝忘机顺手帮他拿起被挂在一边的西服外套，两人正准备离开，突然听见洛冰河说：“等等。”
魏无羡心中一喜，还以为他终于松口了，不料洛冰河却道：“金光瑶来过看守所。”
这下连蓝忘机都露出了一点惊愕之色，魏无羡急道：“他来找你？诉讼期间检察官不得私自会见当事人的，这……”
洛冰河白了他一眼：“你是拿他当傻子还是拿我当法盲？我当然没单独见过他，只是听说四天前他来过这里。不过……”洛冰河顿了顿，傲慢地笑了，“查出他是来做什么的，这就是你的工作了吧？”
回去的路上由蓝忘机开车，魏无羡随口说道：“这儿离你家更近，今晚直接回你那边吧……咦，不行，万一你单位的人认得我的车……”
“没事。”魏无羡投来了疑惑不解的眼神，蓝忘机平静地重复道，“没事。”
魏无羡对蓝忘机的信任感近乎天然，他说没事就是没事，立刻便一点也不操心这个问题了。他调低了椅背，大长腿往前一蹬，放松地闭上眼睛。
蓝忘机问他：“累了？”
魏无羡道：“不累，这点工作量算什么。而且就算对面敌人诡计多端，我方队友又不太配合，还不是找到了突破口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蓝忘机道：“你笑什么。”
魏无羡答：“笑金光瑶居然留下这么一个把柄，你说他怎么想的。”
蓝忘机道：“不知。”
魏无羡笑了两声，突然想起了什么，睁开眼睛，强行拉过蓝忘机放在方向盘上的右手，放在自己头上摸了摸，硬生生改口道：“好吧，说实话，其实我很疲倦，我快累死了，二哥哥快亲亲我，亲亲我就能缓过来了。”
蓝忘机：“……”
他踩下刹车，扫视一周路旁的车辆，再看了一眼红灯前的监控摄像头。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魏无羡唇上印下一个吻。动作之快令人瞠目结舌。魏无羡只感到眼前突然一黑又一亮，还没反应过来，就只余一点蜻蜓点水般的温柔触感。
“……蓝湛。”
“嗯。”
“你变了。”
“没有。”
“这可是大庭广众之下，你竟然随意轻薄我。”魏无羡假心假意地指责道。
“你不乐意？”蓝忘机专注无比地望着红绿灯，仿佛那才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只可惜泛红的耳垂出卖了他的内心。
“乐意，当然乐意，不仅很乐意，还恨不得现在就把你按倒在后座上玩车震呜呜唔唔唔唔……”
蓝忘机反手捂住了他的嘴，羞怯的神色终于泄露了出来，看得魏无羡一阵闷声大笑。
蓝忘机住在单位分配的宿舍，虽说地方不大，条件却很好，私密性也不错。为了以防万一，蓝忘机先走一步，魏无羡在车上多待了一会儿，才趁着没人路过悄悄地溜进去。
一进屋他就直奔酒柜。没错，滴酒不沾的蓝忘机家里也有酒柜，为谁准备的不言而喻。突然发现一个礼品盒，魏无羡咦了一声，果然听到蓝忘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给你的。”
魏无羡大概能猜到，这应该是蓝忘机计划在旅行途中作为惊喜送给他的，他竟一时不知作何感想。拆开包装，里面是两瓶红酒，来自澳大利亚巴罗萨谷洛克福酒庄的Shiraz*。
魏无羡默念了两遍酒的名字，感觉有些耳熟，抬眼看见蓝忘机默不作声地期待他回应的表情，突然心中一动：“这是我上次提过的那个？”
蓝忘机默认了。
魏无羡好酒，但对酒桌文化十分不以为然，对他来说，美酒是值得尽情享受的东西，而不是上来便是一番推杯换盏牛饮豪灌，连酒的味道都尝不出来，喝到烂醉如泥才开始谈利益交换的工具，他更是非常瞧不起“不喝就是看不起我”的强盗逻辑。因此很多应酬酒局他都能推则推，实在推不过去的才沐浴着某上司威胁的目光出席。
那天他微醺着回到家，抱着蓝忘机装疯撒娇，两人胡闹一番后，他趴在对方胸膛上迷迷糊糊地说，今天尝到一种很好喝的酒，可惜那餐厅只有一瓶，喝完就没了。
第二天魏无羡就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连酒的名字都没告诉过蓝忘机，怎么会想到他竟然如此挂在心上，还弄来两瓶这价值不菲的好酒。
这种酒采取传统手工技术酿造，因此产量稀少，不在市面上出售，只限量供应给餐厅。魏无羡只是大概知道这酒不容易买到，却不清楚究竟要花多少钱和人脉，蓝忘机自然也不会告诉他，只是看着他既意外又开心的样子，淡漠的眸子里闪动着微光。
魏无羡扑上去搂紧他，口中喃喃道：“蓝湛，你怎么这么好呀。”
TBC.
*Shiraz：一种古老的酿酒葡萄品种，发音[ʃiəˈrɑ:z]，中译为色拉子或者西拉，我个人觉得……不好听（。）放在句子里怎么念都不舒服，于是就任性的用了原文。要查这款红酒的资料可以搜Rockford Basket Press Shiraz, Barossa Valley, Australia.